沈阳机床-一部浓缩的中国机床制造业发展史

  以最高端的五轴联动数控技术为例，五轴联动数字控制机床是解决航空发动机叶轮、叶盘、叶片、船用螺旋桨等关键工业产品切削加工的唯一手段。从过去的“巴统清单”到现在的“瓦森纳协定”，西方发达国家一直把五轴数控系统及五轴联动数字控制机床作为战略物资实行出口许可证制度，对包括中国在内的诸多国家实行了严格的技术封锁。近年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快速崛起和全球产业链的价值重配，中国和西方发达国家之间的竞争已超出贸易保护主义的范畴，逐渐演变成新一轮科技和产业的全方位竞争。在此背景下，我国航空、航天、兵器、船舶、核、电子等需要五轴联动数字控制机床加工的高端军工行业面临西方国家的全面封锁。

  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经济进入腾飞阶段，机床行业做为制造业的上游，在制造业加快速度进行发展的驱动下进入迅速增加阶段。2000年中国金属切削机床产量为18万台，2011年增长到86万台，11年增长4倍，年均复合增速超过15%。2002年，中国机床消费量变成全球第一，成为全全球最大的机床消费市场。

  沈阳机床是当时中国机床行业的代表，作为行业领头羊，2004年收购云南机床、昆明机床，垄断车床、镗铣床市场，2005年并购德国希斯，力图掌握高端数字控制机床技术。2011年沈阳机床以180亿元的销售额排名世界机床行业第一。但是这样的场景成为昙花一现。

  我国机场行业以生产中低端机床为主，高档数字控制机床90%以上来自进口，高端领域没有技术积累。此外，国外对中国也进行技术封锁。根据《瓦森纳协定》，禁止协定国的数控机床、五轴以上机床出口到中国。为提升机床行业技术水平，国家出台一系列政策，制定了机床行业向高端发展的目标。2006年国务院发布的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提出，到2020年要技术实现高端数字控制机床自主设计制造。

  机床行业是需要长期积累的行业，5年的投入都不一定可以见到成效。国外的头部企业有些都是百年老店，如行业第一的山崎马扎克机床成立于1919年，经历了百年积累，德国TRUMPF通快创立于1923年，国内的企业如何与之在高端领域竞争？弯道超车是一个美好的愿景，有时候也是一剂毒药。

  在国内机床快速地发展的背景下，为实现跨越式发展，国内企业选择了以并购的方式作为捷径。

  2004年-2010年，大批国内机场企业并购国外企业，但是多数以失败告终。

  2004年，沈阳机床并购掌握数字控制机床技术的德国机床公司希斯。然而德国法律规定本土知识产权不得外移，更禁止将当时行业的先进的技术代表——五轴以上机床运至中国。事实上这次收购不仅没有为公司带来技术的实质性提升，反而成为公司的累赘。2012年，子公司德国希思濒临破产，沈阳机床为其输血2000万欧元(约1.6亿元人民币)——超过2011年沈阳机床的全年净利润的1.05亿元，而此时沈阳机床流动负债超过100亿元。收购没解决技术问题，只能走自主研发，i5项目组成为沈阳机床的最后“赌注”。当时国内数字控制机床制造商需要向日德美进口数控系统，数控系统占机床成本30%左右，若能自主研发成功，将会大幅度降低成本。

  i5项目开发了5年，沈阳机床烧去十多亿，直到2012年7月，i5系统研发成功。2015年，i5机床上市，但生不逢时。一方面，2012年开始，全球机床行业进入下行周期，另一方面，客户对新产品的接受度较低。因此，新产品营销售卖产生困难。

  为了快速攻占市场，i5数控机床每隔几个月就迭代一次。此外还沈阳机床采用“共享自行车”的模式，通过0首付租给客户，按时、加工量计费的互联网模式，烧钱争夺市场。2018年，搭载i5系统的机床销量18000台，创下记录。但是盈利跟不上，钱烧完，沈阳机床的债务危机引爆。2018年负债202亿元，负债率99%，2019年亏损50亿元，2019年沈阳机床走上破产重组的道路。

  2011年，中国机床行业产销量进入顶峰。但是此后，制造业发展格局发生明显的变化，中低端制造业开始向东南亚转移，国内机床产能大多分布在在中低端领域，因此机床行业需求收到冲击，行业持续萎缩。2019年机床行业金属切削机床产量已经下降至42万台，相比2011年的86万台下降超过50%。

  从产业格局看，中国机床业进入低端陷阱。中小机床企业在低端机床领域激烈竞争，形成2个聚集区，山东滕州-中国中小机床之都，浙江玉环-中国经济性数控机床之都。另一方面，在向高端突破的过程中，大规模的公司投入巨资研发后无法产生利润，经营现金流持续紧张，陷入约投入研发，经营越困难的局面。昔日的中国机床行业四大天王（沈机、昆机、大连、秦川），沈阳机床、大连机床破产重整，秦川机床一度成为成为ST秦川。当年机床“十八罗汉”也只剩济南二机床独苗。

  在最新的全球机场行业排行榜上，日本山崎马扎克以52亿美元营收排名第一，前10名有4家日本公司，4家德国公司，2家美国公司，中国企业无一上榜。

  从技术水平看，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发布的《2019年中国数字控制机床行业竞争格局及发展前途分析》，2018年我国低档数字控制机床国产化率为82%，基本实现了国产化；中档数字控制机床国产化率为65%，处于比较低的水平；高档数字控制机床国产化率仅为6%，主要是依靠进口

  从盈利能力看，2019年中国规模以上机床企业15.1%亏损，2020年29.3%亏损，2021年亏损企业占比为19.8%，比上年同期收窄2.7个百分点。

  再看沈阳机床，通过破产重整，沈阳机床堪堪维持住了运营，但如今又陷入了危机。2021年，沈阳机床收入17亿元，亏损8.63亿元，净资产-4.98亿元。在过去的10年里，其亏损总计128亿元。总结沈阳机床发展失败的原因：

  以市场换技术、并购等思路大多数都失败了，这种技术买不来，而且即使买到了，等5-10年吸收消化退出市场后马上就落后了。

  走自研道路才是正道，但是高端机场工业的发展需要对下业有很深刻的理解，同时在零部件、系统领域有长期的技术积累，希望能够通过短期高投入实现跨越式发展的思路在高端机床行业行不通。

  即使研发出好产品，希望短时间打开市场也是不现实的，因为机床是工业加工工具，决定了产品的精度，新产品退出后获取客户信任是一件日积月累的事情。

  此外，在现金流方面，大多数机床企业以中低端产品为主，市场之间的竞争激烈，毛利率低，本身盈利能力不强。同时，企业努力研发高端产品，企业的现金流就会紧张。由于机场研发和市场推广都是一件长期工作，因此如果低估了过程的艰巨性和长期性，忽视了现金流管理，就会出现严重后果。

  最后，在人员方面，研发是高端机床行业的立足之本，保持技术骨干的稳定十分重要。如何对人员进行绑定和激励是公司管理中重要的因素。

  2019年开始，机床行业进入复苏期，从产量看，2019年以来，机床产量持续提升，2021年我们国家金属切削机床产量至60.2万台，同比增长35%，较2019年的42万台增长超过40%。

  另一方面，机床行业呈现10年一周期，原因是机床的寿命通常在10年左右，2010-2014年是机床销售大年，这些机床会在未来5年陆续进入替换期，机床行业迎来存量替换高峰。

  从政策环境角度，2021年4月，外国媒体报道称美国以高精度机床被中国用于歼20制造威胁了国家安全为由，要求瑞士不准再向中国出口高精度机床。从芯片到光刻机到高精度机床，我国受到技术封锁领域有扩大趋势。随着制造业转变发展方式与经济转型不断推进，新能源、轨道交通、航空航天、精密模具、3D打印等新兴起的产业迅速崛起，其生产制作的完整过程对高精度机床的需求更加旺盛，我国高端数字控制机床行业落后于国际主流水平的短板急需补齐。

  从技术领域，中国机床在高端领域已经产生突破，如初步掌握数控系统、伺服驱动系统，虽然精度不足，但是已经具备在高端领域竞争的基础，

  从市场规模角度，2021年全球机床行业总产值为709亿欧元，其中我国产值为218亿欧元，占据31％的份额，位居首位；其次是德国、日本在全球市场中的总产值分别达到90、89亿欧元，市场占有率均为13％。排名前五的国家占据了全球74％的份额，反映出全球机床制造市场集中度较高，未来市场机会及竞争仍会在top5中展开。

  2.中低端机床进入替换高峰，供给端经历了长达10年的出清，行业供需逐渐平衡，

  5.行业头部企业短期内盈利水平不会有太大提升，只有国产高端机床渗透率提升的某些特定的程度，国内企业建立起技术壁垒和品牌优势，盈利才会大规模释放。

  6.重点关注：经营团队理念，战略稳定性，经营管理，现金流管理，技术团队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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